大約前一個禮拜，閒來無事到排雲山莊網站碰碰運氣，發現4/11竟然有十二個空位，徵詢之前一直想去玉山的L跟C意見後迅速送出申請，隔天中籤的Mail準時出現，就此完成攀登玉山最困難的部分。
2019/04/10我們先在東埔山莊過夜順便適應高度，住起來比想像中舒服，除了用臉盆舀水的浴室讓我懷疑他們試圖讓客人打消洗澡的念頭。
平日人少，隊友睡下鋪，我一個人獨佔整個上鋪，對面則睡了兩三個安靜的華人和一個白人。華人面孔的話，開口講話就大概知道是哪裡人，如果安安靜靜，很大機率是日本人。果不其然，隔天早上他們便向我道了聲「摳尼基挖」。
早上八點，我們從登山口出發前往排雲山莊。
上次攀登百岳已是2017年底的嘉明湖之行，我不敢大意，帶了一堆丹木斯規矩的早晚服用，三餐睡袋都包給排雲處理減輕背包重量，但走起來還是不輕鬆，我都不曉得是體力變差還是忘記爬山本來就這麼累。
沿途遇到許多山友，不論年齡、國籍都相當多元，足見東北亞第一高峰的熱度。
「第一」、「最高」這些詞彙如此令人神往，好像看過最高的風景，其他風景就不再重要了；一定要做的X件事，一定要去的X個地方，達成了彷彿就得到某種勳章。
人生要追求的事情太多，有張清單比較輕鬆。
因為擔心午後雷陣雨，我們沿途都在趕路狀態，到了大峭壁才緩下來拍幾張照。我跟隊友們聊著我將來要找攀岩朋友來攻略大峭壁的遠大計畫，但他們顯然對我的幹話興趣缺缺。
從大峭壁爬了約一小時，我們氣喘吁吁地抵達排雲山莊，報到後卸下不算重的重裝回房等晚餐。
出發前就知道這兩天降雨機率很高，但想到排雲難抽還是上山賭一把，今天的50%降雨機率是賭贏了，但明早的降雨機率是80%。下午在我在房間沒事就刷一下氣象網站，但降雨機率依然停在該死的80%。
大約五點我們下樓吃晚餐。主菜是雞腿，副菜是花菜和漬物，雖然簡單但調味恰到好處，口味比平地稍重一些好入口。
我們邊吃邊討論的結果是，明天兩點起床時如果在下雨就繼續睡不拚日出登頂，到天亮還在下的話就不上去了。
飯後在床上翻來覆去，排雲床位的墊子蠻硬，應該要帶充氣睡墊來的。房內有一位鼾聲如雷的室友，配著窗外斷斷續續的雨聲，半夢半醒間來到兩點。
起床時雨竟然停了，下樓吃早餐時我們決定照原定計畫去玉山主峰。
回房間收拾攻頂包時看到打呼室友也在收行李，我問他是不是協作還是山莊內的工作人員，感覺很適應這裡的環境睡得很好，他說「沒啦我是一般登山客，而且我覺得我昨晚沒什麼睡」，我說你要對自己有信心，昨晚整間房絕對是你睡得最好。
凌晨三點，我們從排雲山莊起登，暗夜裡一顆顆頭燈在山徑上蠢動，很是熱鬧。
調勻呼吸，用規律的速度前進是最快的，任何躁進都要花更長的休息來彌補。抱持著這個信念一步步趕上前面的隊伍，在別人的「你們先走吧」中超車，一路追趕到前方再無人影，又希望誰快來超過我讓我休息一下。
雖然雨停了，但霧氣還是很重，到了四點半和前後的隊伍交換情報，大致確定今天看不到日出了，我們稍稍放慢速度，不求在五點半前登頂。
不久看到一條鐵籠廊道蜿蜒在山坡上，到風口了，在鐵籠下前進終於可以避一下風稍稍回溫。出了鐵籠後剩最後一段爬升，地勢險峻，眾人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，冷冽的山風橫行無阻的打在身上，沒幾分鐘手就沒知覺了，此時前方遠處一名山友可能體力不支，速度極慢，十秒走不到三步。這裡的地勢已經不容許超車了，大家卡在他身後被寒風凌遲，在近乎失溫的狀態下緩緩前進。
原本十幾分鐘的登頂之路我們大概走了半小時，終於，在快六點時看到了玉山主峰石碑。
山頂沒什麼陽光更遑論大景，但這絲毫沒降低大家的興奮，在避風處卸下背包喝了杯熱水回溫後我們便走去玉山主峰石碑拍照。
拍照也是場硬仗，先是排隊，排到了請別人幫忙拍完再換手幫別人拍幾張，一來一往就要在東北亞最高峰被狂風襲捲五分鐘以上。
拍完照走回避風處，正準備收拾背包下山時，大家突然一陣騷動：「太陽出來了!」，先是露出曙光，接著原先遮蔽太陽的雲霧隨著氣流在太陽周圍流轉後散去，陽光大方地灑滿山頂，撥雲見日。
沒有趕著看日出，在一個非預期的時間登頂，於是幸運地看到這場大景。
我們在山頂多待了十分鐘後心滿意足地下山。天色亮了才發現剛剛走過的路有多壯觀，尤其是鐵籠廊道。
其實我不太喜歡在山林中看見誇張的人造建築，像大學時去溯溪，又濕又累的時候覺得自己正在跟大自然搏鬥很悲壯，結果轉個彎出現一座水泥橋橫在眼前，瞬間被拉回文明世界。
但鐵籠廊道不一樣，冷硬的鋼條在左側是山壁的碎石坡上方和右側橫豎鑲嵌，顯得粗糙原始又充滿力量，更像是鐵礦的另一種型態，它配得上玉山，像是在沙漠裡奔騰的瘋狂麥斯裝甲車。
踏上久違的下坡路，大家心情都很輕鬆，初爬百岳的隊友突然轉頭問我：「你為什麼喜歡爬山啊？」，我愣了一下，說可能想挑戰自己吧。
籠統安全的答案，但這並不是事實。用「挑戰」來形容一般登山路線是言過其實了，單憑努力就能完成的事，實在算不上什麼挑戰。
因為風景嗎？假設有條公路讓我直接開上玉山主峰，我可能還懶得專程從台中上來，大概就經過阿里山時順路晃一下。
如果說重要的是過程就矯情了，5K的路程若有1K的捷徑，我百分之兩百會走捷徑。
我沒再往下想，畢竟喜歡的理由只對被喜歡的對象來說重要，山既然沒問我，我就不深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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