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從早上開始就不停下著。
車窗上的雨水像蚯蚓般淌下，還沒流到底，就被雨刷壓成一顆顆水漬。
嘰嘰……嘰嘰……嘰嘰……
後方按了聲喇叭，我從恍惚中回過神來，發現已經綠燈了，趕緊催動油門。
凌晨兩點了，疲憊不堪的我才剛從辦公室離開，眼皮重得不像話。
我轉動方向盤駛進文心路。這個時間點台灣大道還有幾台車，文心路則是空無一人了。
高架的捷運像騎樓般覆蓋住內車道，雨水自邊界瀉下，隔開外面的大雨滂沱，我獨自一人彷若駛在異世界中。
捷運還未完工，上方外露的鋼筋提醒我幾個月前這個路段水泥崩落壓死人的新聞，我默默加快車速。
在雨刷擺動的間隙，遠方一塊亮著黃色燈光的招牌越來越近，在一片漆黑的路上格外顯眼。
哦，是麥當勞。
平常我是不吃消夜的，更不用說直到剛剛我還一心想趕回家補眠，但不知怎麼，看到招牌後我卻感受到一股莫名的飢餓。
我像受到誘惑般開進得來速車道。
「您好！要來一份蕈菇安格斯黑牛堡套餐嗎？」活潑的嗓音透過點餐機傳來，在這樣的夜裡顯得格外親切。
「嗯…我要一份大麥克餐，薯條幫我加大。」我看著映在點餐機上的電子菜單說道。
「不好意思，草莓奶昔停賣很久囉！」
「蛤？我說我要一份大麥克餐，薯條加大。」怎麼聽的啊，這兩樣也差太多了吧?
「…好的，這樣是一百三十二元，幫我確認一下螢幕餐點正確嗎?」
「對。」
「麻煩幫我到最後一個窗口結帳取餐哦。」
這份特大號宵夜吃下肚，昨天的健身房就白去了吧。
我正要往前開時，點餐機原本已經熄滅的燈又亮了起來，傳來一陣雜訊。
我狐疑的看著嵌在上頭的喇叭，裡頭隱約有個低沉的聲音在說著什麼。
「……草莓奶昔停賣囉……送你玩具好不好……草莓奶昔停賣囉……送你玩具好不好……」
在雜訊裡，雖然不太清楚，但有個男人用無高低抑揚的聲音不斷複誦這句話。
我張望了一下，四周空無一人。
是機器故障了吧？不過就算這樣那陰沉的呢喃還是令人心裡發毛，我趕緊踩下油門往取餐口開去。
「嗨！不好意思薯條現炸要稍等一下喔！」窗口是個可愛的女孩，紮著馬尾，感覺是大學生。
剛剛幫我點餐的就是她吧，但最後那個喃喃自語的男人呢？我從窗口往裡面望去，只看見空蕩蕩的用餐區，從這個角度看不到往左後方延伸進去的廚房。
可能是深夜站櫃檯無聊吧，等薯條時她開了個話題，我也就心不在焉地跟她隨意聊著。
在她聊到餐廳的小孩有多難搞時，有個面色慘白的男子低垂著頭從廚房走出，在她身後的吧檯放下一個東西。
他望向我這，嘴唇微微開合似乎在說些什麼，說完後便緩緩走回廚房。
她好像沒發現身後有人經過，依然自顧自和我抬槓。
「那個…你們廚房是不是有個男的，他是做什麼的？」我覺得不太舒服，忍不住打斷她的話問道。
「什麼？男的？」她回頭往廚房看了看，「我們目前值班的都是女生啊。怎麼了嗎?」
「……沒事。」我心裡一涼。
「咦？有個玩具耶！」她驚喜地從桌上拿起一個絨毛娃娃，「而且款式是去年的，居然沒回收給廠商…正好，就送你女兒吧，不要跟別人說哦!」她俏皮地比了個噓的手勢。
「我女兒？」
「對啊，剛剛你在車上點餐時她先是說要喝草莓奶昔，後來又喊著『玩具！玩具！』啊。」
我感覺到背部像是被水淋了一般。
「拿去啦，不用客氣，啊你女兒坐哪裡啊？」她把娃娃遞給我邊往車內東張西望。
就在我僵硬地開口準備拒絕她時，有一隻蒼白、沾著水泥灰的小手從後座伸出，在我眼前接過了那只娃娃。
我不敢回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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